非共识基础研究项目支持机制

非共识基础研究项目支持机制

 

具有颠覆性创新、重大原始创新的非共识基础研究项目，因在推动知识前沿、形成重大理论、引发科技革命方面发挥着决定性作用，始终是各国科技管理部门和基础研究资助机构关注的重点。国内外就如何开展支持此类基础研究项目进行了积极探索和试点，综合归纳为以下几种模式：

（一）对卓越创新机构的领军人才持续、高强度支持

代表性的做法有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R35”资助项目。传统项目资助方式周期较短、管理较规范、流程较多等特点，给科研人员带来忙于项目申报、研究缺乏连续性、无法适应当前技术快速变化等问题。2014年起，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开展了“R35资助机制”探索，改变了传统的“指南发布-项目申报-立项评审-过程管理与考核”的方式，力图使项目资助机制更符合科研规律。

注重对研究者创新能力的考查，认定后给予长周期、高强度资助。R35项目的遴选重点对申请人的考察，主要面向具有高产出、高质量、高影响力的首席研究者，期望他们可以主导创造性、颠覆性的前沿研究。申请者在申请项目时，不需要提交具体的研究目标，只需说明要研究的问题，并允许申请者根据研究进展灵活变更研究问题。申请者获批后，大多可以获得7-8年的长周期资助。大部分机构的R35预算控制在2000万美元以内，资助约20个项目，单项资助强度与申请者最近承担的R01资助经费额度接近，但一般不超过100万美元/年。

减少科研人员重复申请项目时间，避免重复资助。为了避免重复资助的问题，R35资助机制建立了研究项目的“排他规则”：如果申请者同时获得R35和NIH其他资助项目，则必须放弃其中一项；申请者获得R35资助后，必须清晰说明如何协调R35资助与其他科研工作的时间分配，以确保R35资助的科研投入要求；要求申请者所在机构提供一封支持信，以表明项目承担单位知道并接受“申请者承担R35资助后必须放弃NIH其他项目资助”的条款。

灵活的过程管理减少研究风险，遵循颠覆性创新的研究特性。R35资助项目的中期评估围绕“研究者的研究项目是否正在顺利进行”、“未来是否有可能取得突破性进展”这两个问题展开。如果被认定研究进展不顺利，研究者可以选择中断R35资助，转而申请其他研究资助，或者选择降低资助额度，继续开展该方向的探索性研究。与以往偏重检验阶段性目标的中期评估方式不同，这一新规有利于提高研究者的科研自主性，分散研究风险。

试点建立R35资助机制的自评估体系，提高项目资助成效。R35资助机制是NIH开展长周期资助的新尝试，具有明显的试点性质。NIH下属研究机构对R35资助机制建立了自评估体系，从而及时评价新资助方式的科学性与成效。以国家综合医学研究所为例，该机构从项目对杰出科研人员的吸引力、产出效率、产出质量、资助凝聚力、影响力、快速应变力和研究可延续性等7个方面，对“R35资助是否比传统资助更具相对优势”做出判断和评价，不断改进和完善项目管理机制。

（二）建立卓越评估体系优化科研经费配置

代表性的做法有英国科学研究卓越框架（Research Excellence Framework, REF）。科技评价是配置科技资源、促进科技创新的重要手段，因此，完善科研评估体制及其拨款模式能为科技创新提供制度保证和资金保障。2012年，英国高等教育基金委员会在反思科研水平评估（RAE）框架的基础上，结合国家社会发展的需要，决定以科学研究卓越框架（REF）对英国高校学科进行新一轮的评估，以此作为衡量英国高校研究水平和科研影响力的重要参考和未来六年英国各高等院校从英国政府资助机构所获得的研究经费数量的主要依据。

增加科研影响力要素指标，注重社会效益。科学研究卓越框架设置了评估体系的主要指标并赋予了权重：科研成果（65%）、科研影响（20%）、科研环境（15%）。与2008年RAE科研评估体制中科研评估指标为“科研成果（70%）、科研环境（20%）、科研声誉（10%）”相比； REF新增“科研影响力（impact）”要素，用“科研影响力”要素代替“科研声誉”要素，同时调整要素直接的权重比。新增的科研影响力评估主要是对英国高等院校及科研活动场所的科研成果或科研活动对经济、社会、健康、文化、公共政策或公共服务等方面产生的社会效益进行评估，规定高校以案例分析的模式提交科研成果或科研活动在研究期间或者评估期间对社会、经济等产生积极影响。REF评估要素的调整，除了仍旧重视科研质量，更加看重科研影响力，通过对科研影响力的评估，权衡科研成果或者科研活动的社会效益。

重视跨学科研究和协同创新，评估小组专门设置跨学科专家。REF的合作研究和协调发展突出表现在重视跨学科研究和高校之间的协同创新。首先，重视跨学科研究。REF比RAE更加重视跨学科发展，所有类型的科研成果（特别强调包括跨学科的科研成果）都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进行评估，同时在评估过程中也充分考虑科研成果的跨学科性；在评估小组专家成员的选拔设置过程中考虑到科研成果和专业的广泛性专门设置了包括跨学科的专家小组成员，同时在陪审团的成员中也专设跨学科专业人员。其次，鼓励高校之间的协调研究。REF 鼓励在一个评估单元（UOA）中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高校共同提交材料，这可以反映高校之间协作发展科研的情况；对于来自同一个高校或者不同高校的研究人员一起撰写或者共同开展研究制作的成果被列入一项或多项提交材料中将会同其他成果一样平等评估；这样鼓励不同高校的研究人员共同提交评估材料，有利于加强高校之间学术或科研交流，提升高校整体科研水平。

政府依据评估结果对资助经费进行配置。英国的科研质量拨款属于经常性科研拨款，拨款选择性的倾向于支持优势学科，主要体现在拨款的方法上。卓越评估框架评分结果采取四星级的形式，分别为四星（国际领先）、三星（国际优秀）、两星（国际认可）、一星（国家认可）以及未分等级（低于国家认可标准）。科研质量拨款规定，在科研评估中只有获得 3 星级及其以上的星级等级才能获得拨款，并赋予权重，其中，四星级权重为4，三星级权重为1，而三星级以下的等级权重为0（即不能获得拨款）。也就是说，科研质量拨款选择倾向于给科研活动在创造性、重要性和严谨性方面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和国际优秀水平的学科或大学拨款。2014年底，英国公布了第一轮REF评估结果，该评估报告涵盖了154所英国高校递交的191150份研究成果、6975份影响案例与1911份影响模板。从总的评定结果看，世界领先的一流学科占比为30%，46%为国际优秀，20%为国际认可，3%为国家认可。

（三）以重大战略为导向开展跨学科、交叉合作研究

代表性的做法有新加坡的卓越研究与科技企业学园（The Campus for Research Excellence and Technological Enterprise，CREATE）计划。多学科交叉是现代科学技术发展的趋势，是科技创新的源泉，是催生重大原创成果的必要条件。2006年，新加坡政府启动卓越研究与科技企业学园（CREATE）计划，该计划是由新加坡国家基金委（NRF）专门出资设立的重大国际合作项目，作为政府为促进本国及周边地区科学技术创新研发而推出的重大举措。

成立全球首个合作试验研究中心，推动顶尖学府联合创新。CREATE计划旨在吸引全球顶尖科研人员合作，联合新加坡本土大学和研究所的教授和研究人员，共同组建高新科技研究中心，它集合了世界顶尖学府的研究园区强调合作实验概念，是全球首个创办此概念的研究中心。新加坡基金委专门为这个重大研究计划建设了CREATE校园，坐落于新加坡国立大学校园内的“CREATE计划”项目园区占地67000平方米，耗资3.6亿新币，可同时供1200余位科研人员开展工作，是全球首个综合型研发中心。NRF邀请了来自美国、德国、瑞士、以色列、中国等国家的国际著名高校，如麻省理工大学（MIT）、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UCB），上海交通大学等，成立了10余所CREATE联合研究中心。

国际同行评议保证项目的创新性，政府和专家论证项目主题符合国家战略。CREATE计划的研究主题面向新加坡发展急需的领域，政府高度重视，与相关领域专家、知名学者等反复论证；对研究的创新性和技术的可行性，邀请世界顶尖科学家进行同行评价，确保项目的公平、透明。以亚洲首个获批的北京大学为例，2010年1月，北京大学收到新加坡基金委邀请，递交了“新加坡-北京大学低碳技术研究中心”申请书，旨在于发展技术上可行、经济上合算的低碳技术，其主要研究内容包括二氧化碳的捕获、转化及利用。2011年1月，该申请通过了由二十余位世界顶尖科学家和企业家 （包括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组成的新加坡基金委科学顾问委员会答辩。2011年6月，北京大学就该中心的成立进行了答辩，获得批准成立。答辩委员会主席为新加坡前任副总理陈庆炎博士，答辩委员会由两名现任新加坡副总理、四名国家部长、四位大学校长，以及多名社会名流、政府官员和著名学者组成。

 项目组建交叉研究团队，跨学科联合攻关解决全球性重大科技问题。该计划项目获批后，由项目负责人组建研究团队，注重跨学科之间交叉人才的配置和培养，在研究主题的框架下自主选择研究内容，以期获得创造性成果。以上海交通大学为例，2012年2月，上海交通大学与新加坡国立大学联合承担了CREATE计划中“超大型城市的能源环境可持续发展方案（E2S2）”项目的研究，由上海交大彭颖红教授担任项目负责人，组建的交叉团队由最初的交大9个院系的40名教师和新加坡国立大学10个院系的45名教师发展到如今近150人的研究团队。该项目聚焦超大城市废弃物处置和水气环境安全保障这两个关键要素，借助大数据处理和云计算手段，系统研究废弃物资源化利用以及水气环境新生污染物风险管控等核心技术，并分别在新加坡和上海的代表性区域和水体进行实证性研究。目前研究成果已经在新加坡得到应用，使得当地废弃物资源回收利用率达到60%以上并实现了覆盖新加坡70%以上水体的水质安全预警性监控。成果获得了国际专家委员会和新加坡政府的高度评价，世界卫生组织（WHO）专家实地考察并将此列入国家案例。

（四）探索建立支持颠覆性创新科研管理机制

代表性的做法有北京市中关村探索建立支持颠覆性技术创新的科研管理新机制。颠覆性技术可以突破传统线性技术路线，对现有技术体系和市场结构产生变革性影响，日益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中关村示范区是我国科技体制改革的试验田和原始创新的策源地，也是我国科教智力资源最密集的区域。2018年11月，北京市中关村发布了《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关于支持颠覆性技术创新的指导意见》。

拓宽项目征集渠道，积极挖掘发现颠覆性技术创新项目。聚焦北京市重点发展的十大高精尖产业和中关村示范区重点发展的产业领域，通过公开征集、自主推荐、专家举荐、技术挑战赛等多种方式广泛征集；实行常年随时申报推荐机制，建立中关村颠覆性技术创新项目库；支持高校、院所和科技型企业等各类创新主体积极开展颠覆性技术创新，鼓励投资机构、孵化器、产业联盟、行业协会等各类科技服务机构主动挖掘发现并积极推荐颠覆性技术创新项目。

探索非共识性项目评审方式，组建战略专家评审委员会。建立颠覆性技术评审的标准和基本要求，探索基于战略专家实名推荐的非共识项目筛选机制，调整现有少数服从多数或取平均分的项目评审规则，对符合基本标准并获得评审小组少数专家推荐的项目也可给予立项支持。建立中关村颠覆性技术创新评审专家委员会，参与评审的专家需具有良好职业道德和公信力、高水平的学术研究能力和深厚的行业背景，以及敏锐的技术和产业分析判断能力，熟悉相关行业各环节发展特点和全球前沿科技发展趋势，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严谨负责的态度开展项目评审工作。

资金投入实施动态管理，分阶段逐步加大支持力度。结合评审专家认可度给予不同额度的初次支持机制，按照长期培育、动态调整、小额起步、逐步加码的方式，针对项目不同发展阶段给予不同的支持力度。支持周期一般为五年，其中，第一年最高给予200万元资金支持；第二至三年，每年最高给予500万元资金支持；第四至五年，每年最高给予1000万元资金支持。从第二或第三年起引入科创基金或风险投资参与投资，形成政府与社会资金共同支持机制。

加强风险把控，营造良好的创新生态。针对颠覆性技术周期长、风险大、短期效果不明显等特点，加强颠覆性技术项目的风险把控，建立聘任制项目专员制度，项目专员由中关村管委会聘任相关行业专家担任，负责对项目研发进展、团队建设和资金使用等情况进行跟踪管理，提出评价意见。评审委员会综合考虑项目专员跟踪管理意见、团队技术研发及产业化实际情况，对支持方案进行动态调整或提出中止支持建议。同时，建立充分授权和容错纠错机制。赋予项目团队充分自主权，自主决策技术路线、人员聘用和经费使用等事项。对于确实做到勤勉尽责，因非道德因素造成的技术研发失败不予追责；对弄虚作假、骗取财政资金支持的单位和个人，依法依规做出相应的处理。强化过程痕迹管理，加强审计、纪检和社会监督。

（五）双管齐下遴选原创项目

代表性的做法的有国家自然基金委推出的原创探索计划项目。2019年11月，自然科学基金委发布《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原创探索计划项目实施方案（试行）》，标志着原创探索计划正式启动实施，对于具有颠覆性、非共识、高风险性等特征的原创思想，设置专门资助渠道，创新遴选、资助及管理机制，着力推动基础研究原始创新成果的产出。

采用专家推荐类和指南引导类两种类型两种申请模式。原创项目分为专家推荐类和指南引导类两种类型，以统筹自下而上的自主选题和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并采用不完全相同的申请模式。专家推荐类原创项目，自然科学基金委统一发布年度申请指南，提出相关申请要求，不限研究领域或方向；同时考虑到原创性研究灵感瞬间性的特点，其申请不设截止时间，申请人经推荐人推荐可随时提出项目申请。指南引导类原创项目，由自然科学基金委各科学部通过征集科学家建议、学术论坛讨论或专家论证等形式，形成项目指南并适时发布，限定研究领域或方向、拟解决的科学问题等，申请人提出申请，不需要推荐人推荐。相关科学部受理两类原创项目申请并组织审查和评审。

创新原创项目遴选方式。原创项目遴选程序包括申请和评审，并在其中引入了预申请、双盲评审、评审（审查）意见反馈和答复等与现有机制不同的申请与评审（审查）方式。（1）申请程序包括预申请和正式申请。预申请主要阐述所提学术思想的原创性、科学性和潜在影响力。通过预申请审查的申请人方可通过依托单位提交正式申请。正式申请的核心研究内容需与预申请一致。由于专家推荐类原创项目预申请不设截止时间、指南引导类原创项目预申请一般为项目指南发布后1—2个月间接收，在预申请审查完成后1个月内将审查结果通知申请人。（2）评审程序一般包括通讯评审和会议评审，也可根据情况只进行会议评审。评审时，自然科学基金委要求评审专家着重评审原创项目研究思想的原创性、科学性和潜在影响力，以及经费预算的合理性。对通讯评审中多数评审专家不同意资助，但原创性强的项目，科学部经讨论后可列为参加会议评审项目。会议评审可请申请人到会答辩，并提供会议评审专家之间或会议评审专家与申请人之间充分的讨论或辩论时间。（3）原创项目引入创新的评审（审查）机制。在预申请审查和通讯评审时可以采用双盲方式，将申请材料中申请人和推荐人个人信息隐去后提供给同行专家。这样做不但有利于促使评审专家以研究思想的原创性和预期成果的引领性作为评价重点，也有利于专家独立、客观、公正地评审项目。此外，根据实际工作需要，在预申请审查、通讯评审或会议评审过程中可以设置评审（审查）意见反馈和答复环节，从而促进申请人与同行专家间的意见交换，以便于更有效地甄别和更深层次地挖掘原创思想。

完善科学基金评价机制，优化科研环境。一是在评审评价中避免“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倾向，落实代表作制度，引导评审专家关注和评价申请人和主要参与者的标志性学术贡献，营造优良创新环境。二是遵循基础研究规律，尊重科学研究灵感瞬间性、方式随意性、路径不确定性的特点，绝大多数科学基金项目不要求短期内出成果，注意避免急功近利倾向，在阶段性实施以及结题时均不设置硬性成果指标。三是根据各类型项目的资助定位和资助周期，设置不同的评价要点，如对原创项目，突出原创引领，以资助原创思想和鼓励探索为工作遵循，将所提学术思想的原创性、科学性和潜在影响力作为评价重点，弱化对相关研究基础、前期成果的要求；对来源于国家和社会需求的项目，重在评价是否致力于解决技术瓶颈背后的关键科学问题；对仪器类项目，重在评价科研仪器技术指标的先进性和可考核性、开放共享情况等。